全運會丨通訊:42.195公里,見深港情長

來源: 新華社          發布時間:2025-11-17

  深圳灣大橋橫臥伶仃洋,北達深圳,南連香港。

  平日裏,橋上車輛往來過關、川流不息。不過在15日凌晨2點至上午11點間,車輛暫停通行。華夏大地上「最能跑」的71個人,雙腳跑過閘口,換了種方式跨越這片海。

  當日,全運會歷史上首次跨境馬拉松在此上演。這絕不僅僅是一場長跑。

 深圳灣大橋(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毛思倩 攝

  長跑,長情

  42.195公里,對絕大多數人來説,這都是難以用腳步丈量的距離。

  2小時12分07秒,全國男子馬拉松紀錄保持者何傑率先撞開終點線,如願加冕。

  11月15日,寧夏隊選手何傑在比賽中衝線。新華社記者 丁汀 攝

  為了跑好這條長長的賽道,這一年,何傑在肯尼亞高原跑了足有2000多公里。汗與淚匯成一句話:「我一周要跑3個馬拉松,就為了這場比賽!」

  年近七旬的劉寶山從50公里外趕來,一路小跑到觀賽區,只為見證這一刻。眼前這個黢黑的小夥,是他的偶像。

  七年前,劉寶山成為「跑馬」愛好者,在他看來,深港多年來的交流與發展,正如一場長跑。

  40多年前,就在距賽道起點不過5公里的深圳南頭半島東側,蛇口炸響了改革開放的「開山第一炮」。

  1980年8月,深圳特區設立。那一年,24歲的劉寶山從部隊轉業,背上行軍包,隻身來到深圳。「那時深圳就像個小縣城,甚至火車站都是平房,塵土飛揚,一切都在建設中。」

  這是20世紀80年代正在建設中的深圳蛇口工業區。新華社記者 楊紹明 攝

  劉寶山見證了一座城從灘塗中崛起,奔跑過45年,成長為人口近兩千萬的國際化大都市,樓宇林立,大道如織。

  在他的記憶中,20世紀90年代初,深港兩地開始密切交流。也正是在那時,共建跨越深港的深圳灣大橋方案,擺上了兩地政府的案頭。

  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懷抱。十年後,大橋聯通,長虹臥波。

  劉寶山第一次因工作赴港,走的正是這座橋。他當時從事物流行業。「早年我們只做廣東省內業務,偶爾從工廠運貨到鹽田港出口。現在,深港之間的物流業務越來越多,工作也包括報關、倉儲、跨境全鏈條。」劉寶山説。

  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大多和他感同身受。

  香港女子馬拉松選手司徒兆殷小時候不太喜歡來深圳。「那時候,從香港過來只有羅湖一個口岸,閘口少,排隊太久。總要等半天。」

  這次,司徒兆殷跑進深圳,體驗了「絲滑入關」。「現在刷臉就能進來。很多香港人周末都喜歡來深圳逛街,有外國朋友來香港,我們還推薦他們去深圳逛逛。」

  11月15日,參賽選手在比賽中經過深圳灣口岸。新華社記者 丁增尼達 攝

  入關方式之變,成為兩地協同辦賽的最大底氣。

  香港特區政府全運會統籌辦公室主任楊德強還記得,1992年他們就嘗試過舉辦跨境馬拉松。當時,證件查驗、過關登記全靠人力,費時又費力。「現在我們運用多種科技手段,讓運動員戴個手環就能實現『無感通關』」,真正零延時、零接觸、零等待。

  從人力到科技,跨越33年的兩場賽事,見證了大灣區融合發展的加速度。深圳邊檢總站統計,2024年全年經深圳多個口岸入境的香港居民超7700萬人次,內地居民出境前往香港超3800萬人次。

  「跑馬」路上,劉寶山常能看到深圳灣大橋。他覺得,這座橋既是今天的馬拉松賽道,更像是緊緊聯結兩地的紐帶——「賽道相連,心意相通」。

  路寬,心寬

  「賽道更寬了!」參加過測試賽的選手驚喜地發現。

  今年2月,深港兩地辦了場馬拉松測試賽。賽後,組委會復盤——如何在給選手更好參賽體驗的同時,最大限度降低對城市運行的影響?

  第十五屆全運會跨境馬拉松比賽路線圖。賽事組委會提供

  方案改了又改。最終,線路確定為南北走向,在不影響東西向城市交通的前提下,85%以上路段至少是雙向六車道。賽道折返點由3處減至2處,平交路口由48個壓縮至37個,僅經過3個住宅小區,基本不影響居民正常通行。

  深圳段的賽道都在南山區,區長李小寧説:「我們把人文關懷放在辦賽的重要位置。」

  這種人情味,正是「開心純跑」深圳灣隊成員葉俊愛上深圳的原因之一。「1300多個公園,裏面有直飲水,有AED除顫儀,衞生間有免費紙巾……放眼全世界都不多見吧?」

  「再熱的天,公園跑道上、林蔭小道裏,總有人跑步。」同跑團的徐耀初也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15日清早,比賽鳴槍後,他們和跑團夥伴們在一旁的深圳人才公園跑了10公里,挂着滿頭汗珠,來終點處等待。

 這是在深圳人才公園拍攝的「創新驅動實質上是人才驅動」石碑。新華社記者 毛思倩 攝

  隊長趙坤跑齡3個月,減重30斤,逢人便「安利」跑步這項運動,説到興起時還會手舞足蹈。別人半是疑問半是羨慕:「你的生活怎麼可以像詩一樣,這麼有滋味?」

  就在橋那頭,也有同樣熱愛跑步的人。跑齡45年的香港知名跑者吳輝揚開了家「吳師傅長跑大本營」,也拉起一支隊伍。「現在白天我自己練,晚上就帶學生,基本風雨無阻。除非『挂10號風球』(香港最高級別颶風信號),要不我肯定會跑一兩個小時。」他笑道。

  跑步門檻低、參與面廣,橋兩邊愛跑的人都覺得,「一跑天地寬」。

  這種開闊的心境,恰如這片海灣的氣質。

  趙坤、葉俊分別來自湖北襄陽和黃岡,徐耀初則是安徽人,吹着南海的徐徐暖風,在企業工作的他們都不覺得自己是外地人。

  葉俊形容「充滿機遇」,徐耀初的感受是「公平」——「只要你有能力、肯拼搏,在這裏就一定有機會。」

  「開心純跑」深圳灣隊部分成員在馬拉松比賽觀賽區合影。受訪者供圖

  因為包容,所以生機勃勃。在深圳這座常住人口平均年齡只有32.5歲的城市生活了30多年,徐耀初還是用「年輕」定義自己。55歲的他笑着説:「總感覺自己還是青年。」

  而今,廣東、香港、澳門共繪藍圖,為有識之士們搭建起更寬廣的舞台。

  葉俊説:「發展可能有先後,很難齊頭並進。就如同今天的馬拉松比賽,有人跑得快,有的稍稍慢一點。」

  「但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在朝同一個目標衝刺。」

  攀高,致遠

  終點線旁,「春筍」矗立。

  392.5米的深圳地標,如一桿標尺,丈量着這座城市向上生長的高度。

  第十五屆全運會馬拉松賽事起終點深圳灣體育中心,毗鄰深圳市地標建築「春筍」(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梁旭 攝

  當馬拉松選手們從香港折返,腳步掠過碧波蕩漾的深圳灣,轉入沙河西路,也就踏入了中國創新濃度最高的區域之一。

  在這條被譽為「最具科技感」的賽道上,深圳雲天勵飛技術股份有限公司副總裁鄭文先,喜歡通過跑步來感受城市脈動。

  作為「深馬」的十餘年老友,鄭文先認為,熱愛的馬拉松與深耕的AI芯片事業,在這片熱土上形成了奇妙的共振。

  「只要方向對,每一次算力的優化、每一次算法的精進,都像在賽道上穩穩邁出的一步。」他説。

  路雖遠,行則將至;山雖高,登則必達。正是在「節奏」與「耐力」的堅持中,雲天勵飛走出了自己的上坡路,躋身行業領先梯隊。

  向上攀登,從不是獨角戲。賽道穿深圳科技園而過,這裏104家上市公司星羅棋佈,其中24家在港上市;2000余家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中,也不乏港資。不遠處,香港大學、香港科技大學等多所香港高校的産學研基地,正在壘高深港智慧的基石。

  第十五屆全運會開幕式錶演中的人型機器人就誕生於深圳科技園。新華社記者 李一博 攝

  將視野升至雲端,粵港澳大灣區正以不到全國1%的土地面積、不到6%的人口總量,創造着全國九分之一的經濟總量。

  「這場跨境馬拉松只是一個開始。」鄭文先相信,「未來,會有更多以『賽道』為紐帶的聯動,讓創業者、工程師像跑友一樣,彼此鼓舞,共同奔向更具想象力的大灣區。」

  其實這種想象力,也可以具象為一個媽媽對女兒的托舉。

  只要有時間,羅祖鳳就會帶女兒「糖果」跨越深圳灣,與香港的小夥伴們共攀鳳凰徑。站在山巔,深圳的天際線與香港的自然生態盡收眼底。

  從農村考到深圳讀書,然後工作、定居,羅祖鳳希望女兒能有更高的眼界。「我小時候覺得香港很神秘,從未去過。現在女兒每周都能去那裏爬山,大不相同了。」

  資料圖:香港大嶼山鳳凰徑。新華社記者 李鵬 攝

  定向越野、徒步,已成了這個10歲小姑娘的愛好。羅祖鳳也拉着「糖果」去看了馬拉松,「如果孩子喜歡上了馬拉松,那為什麼不跑呢?」

  羅祖鳳總感慨於時代的變化,這不只是母女二人童年的差異,更是一個時代眼界的抬升。

  一場跨境馬拉松,不僅丈量出發展的「長度」,融合的「寬度」,更標記出大灣區向上攀登的「高度」。

  鏡頭記錄下這樣一個瞬間。當何傑跑過羅祖鳳母女身旁時,「糖果」發出驚呼:「這配速真快!」

  一旁有觀眾轉頭笑笑:「未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