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聽到有人問：電影美術師究竟是一群什麼人？”香港電影美術學會會長文念中説着，臉上露出笑容。
走進香港文化博物館專題展覽館，以“無中生有”為題的首個全面闡述香港電影美術及服裝造型的展覽，將大眾視線轉至電影幕後。
“製作一部電影，正如蓋一座房子——導演和編劇是描繪藍圖的設計師，演員是宏偉氣派的門面，龐大的美術和造型團隊則是一磚一瓦將房子壘砌成形的‘築夢人’。”面對鏡頭，作為策展人之一的文念中娓娓道來。
5月9日，香港資深服裝造型設計師張西美在香港文化博物館專題展覽館講解電影服裝。（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舊布變身“華麗戲服”
“把劇本裏抽象的文字變成視覺畫面，把導演腦子裏‘千奇百怪’的場景、道具、人物造型一一還原到現實。”文念中説，這就是電影美術和造型指導的使命與責任。
無論是林青霞在《笑傲江湖》中的一襲紅衣，還是張曼玉在《花樣年華》中曼妙多姿的旗袍，或是電影《梅艷芳》中一個角色90多套戲服……
經典港産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少不了幕後造型指導的悉心打造。
文念中回憶起10餘年前在拍攝電影《黃金時代》時擔任造型指導的往事。
電影裏，蕭紅在地攤上買了衣料、金線和銅扣子，自己做了一身衣服。她説道：“這麼一湊合不是成了一件上等衣服了嗎？”
文念中説，起初設計蕭紅在戲中的服裝時，他很納悶：置身動蕩漂泊的大時代，文人衣衫何以秀雅而講究？
但在參讀大量文獻資料後，他才發現，在那個年代，流離的文人“大多都穿西裝、打領帶，或是手持風衣，很有型，並不是想象中落魄的樣子”。
在一家裁縫店裡，面對五顏六色的嶄新布料，文念中一眼相中一塊店家用來遮蓋東西的舊布。“布料的圖案雖簡單卻不失年代感，深沉的顏色又平添了幾分質感。”
他堅持要裁縫手工縫製，“不能有縫紉機半條車線”。一個月後，裁縫一針一線縫出整件長衫，並以半月型金線繡邊，再配上在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淘”到的舊金屬紐扣。
“真的有變成上等衣服的感覺！”他説。
“一部電影各有分工，雖是幕後，但當我們用心把幕前角色塑造鮮活了，內心也能獲得極大滿足。”文念中説。
5月9日，香港電影美術學會會長文念中在香港文化博物館專題展覽館觀看展出的電影服裝。（新華社記者 陳鐸 攝）
做生活的觀察者
作為20世紀華語電影的先驅者，香港電影的流金歲月成績斐然，為廣大影迷津津樂道。這些成功的背後，除了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外，“默默無聞”的幕後工作者也不可或缺。
“你説美術指導是一個常常被觀眾忽略的角色，我反而覺得這是件好事。”文念中説。
在他看來，觀眾看電影時，不應該一下子就注意到電影中的服裝、場景，而應回歸電影本身。
《花樣年華》中的欲説還休、明暗氤氳，《甜蜜蜜》中的溫馨細膩、唯美優雅……經典港産片往往有着讓人過目不忘的美學風格。
電影美術指導負責的，便是電影帶來的這種視覺感受。
當被問到電影美術指導創作靈感從何而來時，文念中脫口而出：“做生活的觀察者，現實就是最好的腳本。”
數年前，為了塑造電影裏一個太太的角色，文念中一連數日頂着烈日在尖沙咀廣東道尋覓靈感。在對幾百張照片逐一分析後，文念中總結出這個群體的特徵：時尚、顯眼，名牌背包和款式獨特的墨鏡。
“於是我就從這幾個角度去設計這個角色的造型，讓劇本中輕描淡寫的角色立體起來。”文念中説。
對此，香港資深服裝造型設計師張西美深有同感。
“我經常會在搭港鐵的時候打量行人的穿着，並思考：他是誰？他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她説，有時看到路人的T恤兩肩處還有衣鉤的痕跡，她便會猜測，這個人應該是把洗好的T恤在衣架上晾幹，才穿上出門；看到路人衣服卷邊了，她會想：真好！又積累一個衣服做舊的素材。
“很多電影都是生活的另一種反映，許多場景往往源自生活的碎片和細小的觀察，做這行最重要的就是用心感受生活。”張西美説。
在祖國秀麗風光中吸取靈感
“記得當初製作完《花樣年華》後，很多人來問我墻紙在哪買，旗袍在哪做……”文念中説，電影裏蘇麗珍身上不斷變化的旗袍，不僅起到烘托電影劇情和氛圍的作用，更展現了中國女性服飾文化之美。
“優秀的文化總是能打動觀眾。”在他看來，電影是一種效果很好的文化輸出方式。經典港産片好看，不僅在於精彩的故事情節，也有賴於其中蘊含的濃厚中華文化元素。
除了旗袍，港産片中的中國風元素不勝枚舉：落地紗幔的書法屏風、空靈高遠的古琴雅樂、柔情俠骨的撫琴人、翩若驚鴻的水袖舞、柔中帶剛的太極圖，精妙絕倫的中國功夫……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文念中説，自己積累中華文化靈感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幅員遼闊、風物各異的祖國大地上“行萬里路”。
數年前，在雲南邊陲小山村拍戲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高山深林中，密雲朵朵，稀薄空氣中可見聳立的山尖；家雞和火雞沿着土路“漫步”，當地農民沿路趕着大水牛，手裏搖着鈴，鈴鐺響起低沉的嗡嗡聲；當地居民很多人是拉祜族，説普通話時會帶點方言腔……
“眼界大開，非常美、非常難忘。”文念中説，相信這些經歷未來都會化為乍現的創作靈感。
多年前因拍攝電影《滾滾紅塵》，張西美第一次去東北。“香港人沒有經歷過那種寒冷天氣，親身體驗過，我才知道下雪天衣服應該怎麼穿才暖和，才能給角色設計出符合常理的服裝。”
“內地資源真的很豐富。”張西美感嘆。她説，每一次領略祖國大好山河時，她內心都能感受到極強的震撼，而這些風光秀麗的景色也為擅長古裝設計的她提供了無限靈感。
近年來，隨着香港與內地電影産業不斷融合，香港電影人獲得了更大格局和更廣闊視野。
相信不斷追求進步的香港電影人，在融入國家發展過程中，發揮的空間也將越來越大——這是文念中與張西美共同的期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