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19年7月進入珠海橫琴新區，參與由中國建築工程（澳門）有限公司承建的信德口岸商務中心之後，來自澳門的總監理工程師冼偉雄的橫琴執業之旅一發不可收拾。開年伊始，橫琴又一批建設工程項目陸續啟動，冼偉雄所在的澳門栢傑顧問設計有限公司團隊躍躍欲試，隨時準備投標幾個新的項目，“為橫琴基建注入更多港澳元素。”
“擴大內地與港澳專業資格互認範圍，推動內地與港澳人員跨境便利執業”，這是《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賦予的使命。位於粵澳合作第一線的橫琴新區成為先行先試的窗口：以建築師、律師、導游、醫師等領域為突破口，研究制定了港澳專業人士跨境執業辦法、成立三地聯營機構、率先試點對港澳相應資質專業人士單向認可……
珠海中心大廈、橫琴國際金融中心大廈等高層建築和遠處的澳門。 新華社圖
跨境執業：一次特殊的初體驗
“橫琴醫院空間大、配套設施好，坐診體驗很棒！”首批簽約珠海市人民醫院醫療集團橫琴醫院的澳門中醫關榮基，1月6日第一次“跨界”到內地坐診，就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同樣，牛年春節後剛開工，澳門律師李煥江便從澳門半島出發，經港珠澳大橋珠海口岸過關後，來到位於橫琴·澳門青年創業谷的辦公室。每星期一到兩次往返橫琴、澳門，處理跨境案件，已經成為他的工作日常。
作為全球自由港，港澳專業認證起步早，執業監管體系和行業規則相對規範，專業人才資源豐富、素質較高。與此同時，本地市場基本飽和的困境也日益突出。以香港來説，截至2020年7月底，香港律師會共有會員12034人，持有執業證的律師會員有10519人。激烈競爭下，小型律所和年輕律師常面臨案源不足的尷尬。
而內地舞台廣闊，特別是7000萬人口、高速發展的大灣區，專業服務商機無限。在橫琴，單是橫琴醫院，2020年總服務人次中有1/4是澳門居民。澳門中醫藥學會會長石崇榮説，“澳門醫生在橫琴跨境執業，為他們在內地施展專長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施展空間、職業機遇、發展前景，是港澳專才“進軍”大灣區最看重的東西。
李煥江的橫琴執業“初體驗”，至今令他印象深刻。一對來自內地的夫婦，由於女方在澳門工作，在澳門結婚登記時便按澳門一般共同財産制度，約定婚前、婚後財産都是共同財産。然而兩人離婚時，糾紛出現了。女方要求分割男方在內地的一套婚前房産。訴訟在澳門提出，女方便找到李煥江所在的澳門力圖律師事務所，幫她打官司。
澳門律師李煥江在位於橫琴的聯營律所工作。
隨着經濟的發展，粵港澳三地的人員往來和財産交叉日益頻繁，像這樣案情本身很簡單，但工作地、居住地、財産地分離，管轄權和適用法律複雜，起初令李煥江很是撓頭：“我跟當事人分析，這套房子在內地，澳門法院不一定有管轄權；就算判了，分到的財産要真正過戶落袋（意為“到手”），又是一個漫長程序。而要到內地起訴，她又擔心，法院會不會按照內地法律，判定婚前財産不是共同財産。”
適逢全國首家內地與港澳三地合夥聯營的律師事務所中銀—力圖—方氏（橫琴）聯營律所在橫琴自貿片區掛牌成立，為涉三地的商事主體提供跨境法律服務。“正好拿這個案子小試牛刀。”在李煥江的建議下，案子轉到聯營律所，在橫琴法院提起訴訟。庭審中，李煥江經過認真調查取證，向法院提交了在澳門登記的婚姻，財産分割適用澳門法律的意見書，最終獲得了法官採納。
“律所2016年7月掛牌成立，為粵港澳大灣區規劃綱要提出的‘港澳專業資格互認、推動內地與港澳人員跨境執業’作出了有益探索。”聯營律所主任陳憶告訴記者，目前律所已匯集了香港律師17名、澳門律師11名，一年承辦跨境案件超100宗。
資格互認：背後是規則的銜接
由澳門企業投資的信德口岸商務中心2014年開工建設，業主提出，希望設計、監理等都有港澳工程師參與。但在內地執業，必須通過內地資格考試並完成註冊，港澳工程師也不例外。
“我們和內地很早就有往來。”參與信德中心項目的香港結構工程師余偉清透露，項目早期建設中，他就曾按港澳通行規範提出建議，獲得業主和承建單位採納。“但在資格沒有互認前，只能以顧問的身份參與，沒有簽字權。”
要素互補、人員互通、資格互認，背後是規則的銜接。內地與香港、澳門實行3種不同的制度，跨越制度差異的跨境執業，是一條漫長的探索之路。突破，從一個項目標的額僅2500萬元的小試點開始。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發布後，我們就結合業主的需求，和橫琴新區生態環境和建設局不斷溝通，最終獲得支持。選定2019年7月開工的信德項目和廣珠城際之間的連接線，開展澳門工程管理模式的試點。”中建（澳門）工程部副總經理邢益江感慨，雖然僅是兩條各20多米的並行通道，但這個“吃螃蟹”工程意義重大。
來自澳門的總監理工程師冼偉雄在廣東省珠海橫琴施工現場。
冼偉雄全程參與了工程監理，陸續在有關建築材料質量的審核表和施工檢查表上代表監理單位簽上自己的名字。“很高興，不光是為了個人，更是為港澳工程師整體開心。”
記者發現，這個工程的施工單位、監理單位均為澳門企業。“將澳門政府工程監察制度引入橫琴自貿片區社會投資項目，提升項目工程監理水平和工程整體質量，這是澳門企業和專業人士為內地市場主體直接提供服務的首個實踐案例。”橫琴新區管委會生態環境和建設局副局長鄭慧仙説。
邊試點，邊總結經驗，邊形成制度固化下來。早在2018年12月底，珠海市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就派人到橫琴調研，希望在律師、醫師、工程師等執業互認領域找到可供特區立法的項目。橫琴的大膽嘗試，為立法提供了參考案例。2019年9月27日，《珠海經濟特區橫琴新區港澳建築及相關工程諮詢企業資質和專業人士執業資格認可規定》審議通過，2019年12月1日正式實施。
按照這個規定，不管是機構還是個人，只要在港澳具有執業資格，到橫琴來不需要再“換殼”，經備案就可直接執業。“珠海應用特區立法權，在建築領域首先開展跨境執業立法，是一次具有開創意義的制度突破。”鄭慧仙説。
截至目前，已有25家澳門企業、8家香港企業，88名澳門專業人士、41名香港專業人士，獲得了由橫琴新區生態環境和建設局頒發的《備案認可書》。去年4月16日，中建（澳門）獲得橫琴發出的首張港澳建築企業進入內地經營許可的營業執照。“內地市場大，發展機會更多，我們可以更便利地幫助包括港澳在內的境外發展商進入內地市場，對我們今後業務拓展大有裨益。”余偉清表示。
人員互通：攜手塑造灣區發展未來
冼偉雄監理信德中心連接線項目後不久，一些工程分包方參建的工人中就流傳：來了個特別“吹毛求疵”的監理。
原來，冼偉雄按照澳門的工程監察制度，對每個施工環節嚴格把控。比方説，內地工人在工程資料記錄上，一些信息不夠完善。一次，冼偉雄在檢查一批准備澆入樁基的鋼筋時，發現只記錄了樁號，“記錄了哪個籠打進哪個樁，但具體哪一天打入，沒寫。”冼偉雄找到包工頭，反覆溝通協調，要求把這一信息加入進去。
港澳專業人才內地執業，讓港澳一些新經驗、好做法進入內地更加“無障礙”。同時，在粵港澳交流互動、學習借鑒、融合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塑造着灣區的未來。
在橫琴工作生活5年有餘的澳門人孫女士去年突發皮膚問題，沒有去大醫院，而是到附近的澳門醫生歐偉樂執業的內科診所就診。“診所在澳門非常普遍，這家診所在澳門已經開了10多年，值得信賴。”談起這次就診經歷，孫女士頻頻點讚，“掛號後無需多地跑動，看病、按摩、治療都在一個診室內完成。費用則按醫院標準收取。”
經過這次求醫，她更加堅定搬來橫琴的選擇沒錯。“在橫琴的澳門居民早就可以跟本地居民一樣，參加珠海城鄉居民醫療保險，去醫院看病報銷更多、費用更低。如今，橫琴醫院有專門的澳門醫生駐診，又有澳門獨立診所開過來。看病就醫選擇更多，服務更貼心。”
“琴澳兩地醫療各有特色、各有優勢，我們希望借助這個平台實現優勢互補，加強人才交流互動，聯合培養國際化的醫學人才，為珠澳兩地居民健康服務。”簽約首批53名澳門醫生來橫琴坐診後，珠海市人民醫院橫琴醫院副院長忻勇傑説。可以預見，隨着專業人才日益順暢的自由流動，粵港澳越來越趨同的專業服務，將凝聚更多的“灣區人”，匯集到這片熱土上創業奮鬥、工作生活，攜手鑄造灣區的未來。（人民日報 賀林平）
